潘傑打趣道：“小集魂幡在前輩面前估計不敢爭食, 慫了下去。”

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樣，他手裏的集魂幡反應得更加劇烈。潘傑無所謂地笑了笑讓葉之珩跟上來，轉身就要往山裏走，唐修卻突然說道：“等一下。”

“怎麽了？”

唐修沖葉之珩伸出手，“把你的集魂幡給我。”

“哦。”葉之珩默默遞上，看唐修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自己的集魂幡，感覺壓力山大, 頗有種自家娃不爭氣的羞恥感。他等了一會，吞口吐沫小聲道：“怎麽了祖宗？”

“集魂幡之間雖然也論資排輩，但這裏是無數魂絲游離之地, 集魂幡有反應是天性。它即便在前輩面前刻意謙遜，也不應該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葉之珩聽懵了，“您什麽意思？”

唐修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看被蓋在晨霧下的山, 突然改了主意，說道：“我們回去吧。今晚再來一趟, 我和潘傑不帶著集魂幡，看看你的集魂幡會不會有反應。”

池龍瞪大眼睛，“找，找了一夜, 才找到就，就要走，走了？”

“嗯。”唐修低聲道：“事關重大，我不能容忍任何不確定性。”

潘傑提醒道：“你不要忘了, 江橋還生死未蔔。”

“如果韓楊要他死，他已經死了。如果韓楊目的不在他，那麽也不差這幾天。”

“……真想知道你的心臟是什麽做的。”

池龍配合著點頭，“金，金，金剛石。”

唐修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池龍嚇了一跳，心裏罵自己沒大沒小，立刻往回圓，“值，值錢。”

潘傑擡手照著肩膀抽了他一巴掌，“告訴你多少遍了，少說話，你遲早死在自己這張嘴上。”

“哦。”

唐修沒有加入到他們兩個日常鬥嘴中，他走回到車旁邊，又回頭看了一眼。

椒圖山上大霧彌漫，離得如此近卻也看不見其真面目。他有一種預感，江橋就在這裏，就在這裏等著他。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第八十一魂格，那裏很安靜，從江橋出事以來，第八十一魂格沒有發生過任何反常或劇烈的異動，也許他心中猜測沒錯，韓楊的目的並不在江橋。

老祖宗輕輕勾了勾唇角，開門上車，低聲道：“等我。”

……

李子平終於找到唐修的時候，唐修正好端端地坐在公司附近一家小資兮兮的brunch餐廳裏，桌上只擺著一杯檸檬氣泡水，唐修連口罩都沒戴，一臉淡定地坐在那裏刷手機。

“你這個……”李子平聲音拔高又陡然縮回去，看一眼周圍，上班時間，餐廳裏空蕩蕩的，他快走幾步到唐修旁邊，壓低聲音惡狠狠道：“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你好端端地和媒體置什麽氣？”

唐修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早啊。”

“早什麽早？昨天早上闖了禍就搞消失，一整天聯系不上，家裏家裏沒人，電話電話打不通，你是要上天？”

唐修打了個哈欠，“嗯。”

“要不是公司有人下來買咖啡說看見了你，我真的要報警了！”李子平兩個大眼袋掛在眼睛下面，明顯一宿沒睡，他指著自己手機上爆炸的微博消息說道：“你自己看看，你跟媒體說的什麽混賬話？吳子墨的粉絲們都氣瘋了，一波一波發動總攻，要攻破你的話題廣場，怎麽善後，你自己說。”

唐修卻沒說話，他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放下，不鹹不淡地說道：“不善後了，讓他們攻破吧。”

李子平聞言一臉問號，氣的連一句反駁都說不出來，氣咻咻地坐在唐修對面喘了半天粗氣，看唐修一直在低頭看手機，實在忍不住湊過去瞄了一眼。

這不瞄還好，唐修看的竟然是那些他和江橋的CP粉們在八卦論壇裏蓋的樓。樓裏各種同框照片，一點一點摳那些甜蜜的小細節，故事情節全靠腦洞，行文一路往甜出蛀牙的方向狂飆的那種。

唐修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可是那雙黑眸中卻似乎隱藏著一種情緒。餐廳巨大的玻璃墻使得整個大廳十分通透，采光極好。李子平隱隱覺得自家藝人的眼眸波光粼粼，像是平靜的海面下正蘊積著兇駭的浪濤。

他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試探著問道：“說起來，江導人呢？你倆不是本該昨天就回劇組的嗎？我聽他助理說他突然決定休息一陣，你倆不會要一起退圈吧？”

唐修嗯了一聲，依舊盯著手機，過了好一會才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在考慮。我會退吧，他不一定。”

李子平聞言感覺自己腦袋一下子乘了個二，“不是，我的親祖宗，你真的要退圈啊？有什麽想不開的？事業順風順水，漲粉漲的像坐火箭，挨到年底肯定好幾個影視大獎等著你，你現在跟我說退圈？”

“嗯。”唐修聲音很平靜，“混膩了。”

“……”

“剛來的時候我告訴你，我喜歡看戲，想看這個圈子裏的熱鬧。現在，看得差不多了。”

“那你之後幹什麽？”

“就……”唐修瞇起眼睛想了想，“修身養性，做做善事，旅旅游吧。”

“……”

“陪陪江橋，陪陪小小修。”

“……”

李子平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頭疼。他閉眼皺眉揉了半天太陽穴，剛攢了點力氣打算開導一番，唐修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唐修頓時收斂起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黑眸註視著屏幕上剛剛收到的葉之珩的短信。

——“祖宗，我覺得不太對。你和潘傑前輩走了之後，我過了一會又自己帶著集魂幡去了一次，我的集魂幡依舊沒有反應。我叫了另一個集魂者朋友去，他的也沒反應。”

李子平伸出手在唐修面前晃晃，“餵，看什麽呢？眼神都兇起來了。”

唐修緩緩看了他一眼，心思卻明顯不在他身上，過了幾秒鐘，唐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說道：“我去處理點事情，有事之後聯系。”

“餵！”李子平看著自家藝人就像是武俠小說中骨骼輕奇的高手一樣，腳下如風幾步就到了門口，瞪大著眼睛喊道：“你到底去哪啊？給不給自己經紀人一條活路走了？！哎！”

——唐修已經沒影了。

……

黑色的跑車在高速上疾馳著，一路往背離市區的方向行駛。開車的男人面色沈峻，變道超車無比嫻熟，似乎根本不在意超速會有多少張罰單。

——唐修剛才看著葉之珩發來的消息，之前腦子裏片片縷縷的猜想終於連成了一條線。傳承者成為真正的集魂者是需要一個條件的，他和潘傑苦苦尋覓了這麽久都沒有收獲，那是因為這個條件不僅僅被某個神秘的契機約束，也受地理位置所限。

萬年前天地洪荒開始孕育出集魂者，那是真正的天生地養。傳承者憑借血肉之軀想要成為集魂者，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特殊的儀式？

椒圖山就是這個儀式的祭壇。

椒圖是龍第九子，守地界，護秩序，其性格之嚴肅莊重絕不遜於集魂者。它是天地間沈睡的最後一位遠古大神，銜環而死，預示著神雖身死，但神識卻永世不息，與天地共存。唐修記得自己聽洪荒裏早已仙逝的前輩描述過那大神的長相，說他肥頭大耳，可流傳下來椒圖閉眼後卻變成了六邊鋒利的頭。

六芒星，象征著萬物新生。銜環而眠，寄寓著生生不息。也許這就是老祖宗們和傳承者們眼中對第八十一魂格圖騰不同解讀的根源所在。

椒圖山是椒圖大神為傳承者設立的祭壇。椒圖重秩序，愛擺譜，只有集滿前八十魂的集魂幡才有資格入它的眼，大概這也就是為什麽那些小輩們的集魂幡到了椒圖山就像啞火了一樣，一絲聲息也無。

遠古大神震庇下，除非同資輩者，不然誰敢造次？

唐修車開得越來越快，儀表盤上已經飆破了兩百，超車之處招來一片滴聲，可他卻完全充耳不聞。

他看了眼時間，手指在手機上點了兩下，給潘傑打電話。

“餵？”

“收到葉之珩的消息了嗎？”

“收到了。那椒圖山是不是有什麽講究？我剛才問了好多老朋友，大家都沒見過椒圖大神，不過據說椒圖大神仙逝的地方是龍氣極重之地，我隱隱覺得椒圖山靠譜。”

唐修嗯了一聲，“你往這邊來吧……把池龍交給信得過的人照顧好，你一個人來。”

“你要幹什麽？”

“韓楊一定在椒圖山上，他在等著我。”唐修語氣平靜，像在陳述一件眾人皆知的事實，“我想明白了。椒圖山是喚醒傳承者的祭壇，新舊交替，天地大祭，不是那些小輩能夠涉足的。你可以先把喚醒池龍的事緩一緩，今天，我和江橋先試。”

“所以到底是要幹什麽？”潘傑聽出一絲不對，“祭壇？用什麽祭？”

“先輩。”

“你自己？”

唐修嗯了一聲，透過後視鏡看了眼旁邊的車道，快速地並過去，又往前搶了搶。“儀式勢必要走，但我也始終堅信天地不會用犧牲遠古集魂者的代價來誕育新血，所以我其實並不擔心這個。”

“那你在擔心什麽？”

唐修頓了頓，堅定的黑眸深處有一絲不確定，他猶豫了片刻後，低聲像是自言自語地問道：“我在想，韓楊既然知道這一切，那麽他到底是憑什麽有把握能牽制住我們？”

電話對面沈默了幾秒鐘，潘傑說道：“你到地方後不要急著上去，等我，我現在出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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